杰克的花园(第27/31页)

他郊区的房子在老旧的车道边,花园规整。女儿长大离家了,如今他的日子很空虚。他的时光飞逝!人一辈子过得如此快!事实上,正常情况下只能见证、了解连续两三代的生命。

我见到他时不是这么想的。一开始我觉得人们说得有道理:那些精力充沛的人退休后老得快。当时他发现座下的马很难骑,于是下马放松放松,正好和我说话。他变老了,背驼了,步伐僵硬。我第一次看见他走路,觉得那是农夫走路的范本,我见到了“农夫的步伐”。

我后来又有了另一个想法。一个人活跃的周期、做事的时间是短暂的。想到这一点时我已离开了庄园和小屋,当那一段生活结束后,我开始觉得精力和行动有时不听使唤。每个人的精力是一定的,用完了就是用完了。在我看见经理骑着马,看见我们之间年龄、精力和前景上的差距之后没几年,这些念头就出现了。但是,中年或者与之相随的衰退会突然降临在一些人身上;正如老年降临在老农场经理身上一样,中年猝不及防地降临在我身上。

我想听老经理讲讲新来的农场工人。我会说自己更喜欢他的作风。这更多是出于对他,对一个来自我的过去的人的敬意,而不是因为我了解自己在农场的所见。但是他不感兴趣。看来拉拢感没有传达到。这样也没有大碍。因为最后,经过两个严重干旱的夏季,新的农业创新神秘地(至少对我而言)失败了。那两个夏天异常干旱,我小屋前的老橘树都枯死了。

干旱时期我听到人们谈论——在公交车上或是从租车人布雷那里——不是水被引到牛面前,而是牛被运到有水的地方,也许运到威尔士!这是新农业的规模、风格和声誉。我不知道是确有此事,还是当地人过于激动地夸张了。然而很快,这些都不重要了。创新失败了。虽然它声势浩大,影响到那么多人,影响到数英亩田地最终的面貌,但失败从来都是静悄悄地发生的。

失败刚出现时我是不知情的。有机器,有奶牛,人们开着车上上下下,大卡车从金属墙的谷仓中运走粮食。但是渐渐地,这失败,这中心的衰退,开始显露。

谷仓边的活动式牛棚被打开,前后门都敞着,粪便和稻草打扫干净了。门大开而干净(虽然留有污迹)的牛棚空荡荡的。栅栏,带水槽的水泥地,带木条的墙面割裂了阳光,向不同角度反射着光,照得牛棚内亮堂堂的。新挤奶厅拆了。新建的水泥平台还在,从山上看过去仍然崭新。像杰克的温室一样,也只留下了水泥地。

这里的房屋规模太大,对人来说太大。需求被夸大,被分化,留下的是一片废墟。空牛棚最后可能会被拆掉,卖到别处。挤奶机无疑已经卖出去了,只留下水泥地。在这片开阔中水泥地显得如此小。地板上曾有挤奶机轰鸣,仪表盘检测着各种东西,而沾着粪便的牛在牧人的呼喊中(挤奶中唯一留下的习俗)被引到山上,在特定的时间排队走进由铁栏杆围成的通道,以一种古怪的安静等着机器来挤奶。

一头头奶牛最终消失了。有些被卖了,无论被卖与否,它们终将在一定的时间接受命运:成批地被带篷货车运到屠宰场。

我见过奶牛在山坡上映衬着蓝天,低头吃草,或者怯生生地好奇地看着路人。它们像是我童年记忆中特立尼达的炼奶商标上的牛:对我而言产生了一种极度浪漫的效果,那是孩子对美好事物以及他方的幻想,后来我在丘陵上见到奶牛,就觉得似曾相识。我见过牛的大眼睛,偶有几次见过牛群温和地四散。在草地上,它们会跟着路人,以为他带来了好吃的,或者会带着它们去好地方。我见过湿润的大黑鼻子,夹着袋装驱蚊剂的耳朵,它们挥舞起来有如沉重的扇子。人们看见所看见的。很难想见看不到的不真实的事物。

我过了些时候才知道,奶是母牛生过小牛后才产的,但除了生病的小牛之外,其他的你都见不到。小病牛像黑白或棕白色装着液体的袋子那样趴在稻草上,看上去一副刚出生的样子。没有母牛带着小牛。没有格雷①《墓畔挽歌》中的“牛群在草原上迂回,哞声起落”;没有哥德史密斯②《荒村》中的“清醒的牛群在晚间呼唤着牛犊”。

曾经美丽的画面和那些诗句符合炼乳商标上牛的样子。这种美很特别,因为我们岛上没有这样的牛群(虽然我很了解那种“清醒”——美好而聪明的词——知道晚上给牛群铺草的仪式)。我们那里没有适宜的气候和草场;岛是为了种植甘蔗而开发的。但是那里有牛群。我的家族里有些人就跟乡里人一样喜欢养牛,养了一两头,为了牛奶,为了爱,为了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