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的花园(第28/31页)

我们处在古老雅利安人奶牛崇拜的晚期,崇拜给予奶的牛,若是没了牛奶,人们的生活会更艰苦,在某些气候和地形中甚至无法生存。这种崇拜是我们的祖父从农耕的印度带来的。我小时候,我们仍敬重这一观念,以及它和远古的联系。对我们而言,牛初乳几乎是神圣的。牛的主人用这种浓稠的牛奶制成糖果,分成小份送给亲友,就像宗教仪式上的供奉之物一样。

我们的几头牛(也许像格雷或者哥德史密斯笔下的牛一样),和草场上健康高大的牛相比显得可怜。但是草场上的牛虽然美丽,却没有神圣感,没有得到人持续的关注。我孩提时觉得这种关注是牛所渴望的。草场上的牛臀部印上了数字。出生时没有神圣感,死亡时也没有,仅仅被装在带篷货车中。有时,杰克的农舍布满青苔的后院会留下人工授精工作的残余物。有时候,畸形的牛被关在那里,和正常的牛隔离开。它们多出来的那块肉和毛发(带着弗里西亚群岛图案的黑白斑块)从中间垂落,像是材料从两半造牛模子的合缝中漏了出去。

现在,随着牛群的消失,农场周围丘陵的新旧小径出现了一时的静止和停滞(在游客眼里,农场的生活一成不变,且具仪式性)。一度有很多活动,如今有更多的残迹。

我生活的庄园里很多房间关着门。庄园的花园、果园变得荒芜;带锥形茅草顶的儿童屋的茅草开始腐烂,一堆潮湿的芦苇从一处铁丝网上滑落。壁球场和农舍疏于打理,带双层金字塔顶的旧谷仓无人问津。

在翻新的教堂后,旧农场建筑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活动式棚子,现在空荡荡的。牛栏入口的圆形凸面镜令人想起这儿曾经也有车开过。粉红小屋的茅草屋顶绿意点点,屋顶上的稻草野鸡碎成一块块的。花园已成了一片垃圾场。山顶上有新谷仓和半板条牛棚,松树和山毛榉防风林相比我第一次见到时已长高了很多。谷底,青贮饲料窖配厚木板的墙,对着被挖开的山坡,木板上有木焦油。到处都是轮胎,是管事的人运来的,这些轮胎被漫漫长路磨光滑了。到处都是挖出来的碎石、成堆的白垩和野草。

这一切都在先前的废墟中。老农场建筑,也许是上世纪建的,离左边山脚下植被丛生的路有一点距离。老,也许很老的农场建筑在杰克的农舍后面。沿着车道有蜂箱和房屋形状的干草堆,有只剩下几面墙的老石头房子和周围遮蔽了废墟的高耸的树,这些树距我第一次见到已有十年时间了。植物生长着,石头岿然不动。

在这条小径的反方向,远离之前农场经理的路虎的巡查路线,瑞士卷形状的稻草仍堆在树林中。树林如此茂密!云雀山顶立着一座座古坟,像小丘疹般映衬着天空,稻草卷如今黑乎乎的,显出泥土的颜色,和车道对面的旧草堆一样。它们在破碎的塑料布的遮盖下变成了泥土。草变成干草,回归泥土。

托马斯·格雷(1716-1771),英国18世纪重要抒情诗人。

奥利弗·哥德史密斯(1730-1774),英国18世纪著名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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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的时光告一段落,我在庄园小屋和山谷里的时光,我观察和学习的第二个童年,我的第二段生活,与第一段相差甚远。

我差不多一开始就让自己为结束作准备。河岸边的第一个春天壮丽而让人惊艳,初生的芦苇,清澈的河水(我学会了说“清爽”),但碧蓝幽深的水透着橄榄绿,倒映着河岸上葱翠树木的那片水看上去深邃得不真实,树下方的那片水尤其如此,在第一个春天过去后,我会说“至少我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春天”,接着我会说“至少我在这里度过了春天和夏天”,然后是“至少我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就这样,一年年过去。直到时间开始收缩,体验本身起变化了:新的季节不再新鲜,新的体验少了,更多的是对过去的回忆;你开始把年月堆积起来,数着它们,在数算和积累中获得快乐。

一个秋日下午,我走过杰克的农舍和废弃的农场,突然有点喘不上气了。我转过拐角,离开农场,走过山毛榉下的旧金属、扭曲的铁丝和废弃的木制品,呼吸又顺畅了。(不是火坑边的白桦树,它们在路的另一边。这些山毛榉树在农场的边缘,枝丫低垂,绿叶成荫,让我想起乔治·博罗①在《拉文格罗》和《罗曼·罗依》中的漫步。)穿过山毛榉和农场,在杂草丛生的路上熟悉的孤寂中,我开始轻松地呼吸。我觉得呼吸不畅是源于某种刺激,农场边的空气中有什么过敏源,回家后便没有做什么。晚上再次喘不上气来。这一次像是杰克的农舍边那一刻的延续,但却挥之不去,我病得不轻,过了两三个小时都没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