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第10/16页)

“哦,这天气可能会持续到天黑的,”阿布特莱克先生安慰着说。

“平时你不怎样勤于散步的,”杜斯奈尔特小姐也认为道。

“不过,我们逗留在这儿只是时间太短了些!”

“我们有个露天的九柱戏轨道,”保尔建议道,“就在花园里。还有个槌球游戏。这槌球游戏却从来没人玩过。”

“槌球游戏我觉得十分好玩。”杜斯奈尔特小姐接着说。

“那好,我们就去玩玩吧。”

“好,呆一会儿,我们先得把咖啡喝完了。”

早餐过后,年轻人全都来到了花园里;那位候选者也参加进来。玩槌球游戏青草似乎长得太高了,于是,他们决定搞其他玩意儿。保尔起劲得很,把九柱戏的柱儿拖了过来,并把它们一一竖好。

“谁开始?”

“一向是发问的人开始喽。”

“那好,谁参加玩呢?”

保尔同杜斯奈尔特配成一组。他玩得很出色,心中希望博取她的赞扬,要不就会招致她的嘲弄。可是,她连看也不看一眼,对这游戏根本就不感兴趣。当保尔把球儿递过去时,她便很随便地顺手一推,连跌倒在地的柱儿有好几根她都不屑清点一下。非但如此,她还只顾和家庭教师一起,在议论屠格涅夫的作品。洪堡格先生今天特别高兴。只有勃尔泰,似乎一门心思在玩。她不时帮助把柱儿从地下扶起,而且让保尔把目标指点给自己看。

“中间的是国王!”保尔嚷道。“小姐,我们是赢定的了。十二分。”

她听了只是点了点脑袋。

“屠格涅夫本来就不是一个俄国人,”候选者说,却忘了自己正在参加九柱戏玩儿。保尔可怒火中烧。

“洪堡格先生,眼下可轮到您啦!”

“我?”

“不错,是的。我们大家都在等着您呢!”

他恨不能把球儿朝他的胫骨扔去。勃尔泰已了解他的情绪,也变得不很安静,连目标也命中不了。

“那么我们可以停止游戏了。”

没有人表示反对。杜斯奈尔特小姐慢慢地走开了,教师随着她而去。保尔心中怄气,一脚把竖立着的柱儿踢倒在地。

“我们不再玩下去了?”勃尔泰嗫嚅地问道。

“啊,两个人怎么玩呢。我来收拾一下吧。”

她小心翼翼地帮着拾掇。等到把所有的柱儿重新装进箱子,他才回头在寻找杜斯奈尔特。她却早已不见影踪了。当然,在她的眼里,他不过是个愚蠢的小伙子罢了。

“眼下干什么?”

“也许您能带我在这花园里稍稍兜一下吧。”

说罢,他便迈着大步,穿过小径前去,勃尔泰走得连气也透不过来,为了追上他,只好疾步奔跑了。他带着她光顾了小小的林子和法国梧桐的林荫大道,也观看了绽满花朵的灌木树丛和幅员较大的草坪。他这样态度粗暴和沉默寡言,自己反而有点难为情,他却立刻感到奇怪起来,在勃尔泰面前,他从未不自在过。他跟她做伴,她仿佛顿时减少两岁年纪,她是文静,温存,腼腆,几乎一句话儿也不讲,只是偶尔看他一眼,好像她总有某事要求他原谅似的。

来到垂柳边,他们终于跟另外两人相遇了。那位候选者还在侃侃而谈,小姐则一声不吭,似乎在发恼。保尔变得健谈起来。他注意到那枝古老的树木,便把纷披的桠枝向两面分开,并指了指那张围着树干的圆形长凳。

“我们需要坐一下了,”杜斯奈尔特小姐命令似的说。

大家并排坐在长凳上。这儿十分暖和,也很阴暗,浓浓的绿荫,使人没精打采,沉闷不乐,也有点儿睡意蒙眬。保尔坐在杜斯奈尔特的右面。

“这儿可真静呀!”洪堡格先生开始讲话了。

小姐点了点头。

“这样炎热!”她说。“在这时刻,我们什么话儿也别讲。”

他们四个人都保持着沉默。就在保尔身畔的长凳上,杜斯奈尔特的纤手搁下了,那是一只修长而瘦削的手,指头纤纤的,指甲整修得非常精致,正在闪闪发光。保尔不时注视着这只纤手。它裸露在一只淡灰色的宽松袖口下面,这条一直能看到肘子的玉臂,雪白粉嫩,齐肘子向外稍稍弯曲着,静静地搁在那儿,有点不胜疲倦的样子。

大家都默不作声。保尔不禁想起了昨晚的情景。那时,这只手也这样修长和文静,这样安详地垂挂着,而她的整个身躯也这样纹丝不动地半坐半躺着。这副模样儿与她本人,与她形象很和谐,与她柔和而又略带拘束的声音,甚至与她冷静的眸子以及看来那样聪颖、从容和宁静的容颜是相称的。

洪堡格先生看了一下他的表。

“请您原谅,我的小姐,现在我要工作去了。您依旧留在这儿,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