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语学校学生(第12/14页)

“什么也别干,只是安静地呆着。这时间持续不会太长的,今后等到你碰上了好事,怕你连高兴也来不及了。”

“你说的,不错,你说的——”

“我只是说,事情是有其规律的,你将看到,我完全是对的,哪怕你目前还不很相信。是呀,对你我是非常抱歉,你,我真的是非常抱歉。”

“你抱歉?——蒂恩妮,我什么也不想说,我说,你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你我之间的一切,突然都宣告结束——”

他说不下去了,她便伸出手去,搁在他的肩头,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哭声缓和下来。

“听我的,”她接着果断地说。“你现在必须答应我,你要勇敢和聪明起来。”

“我说什么也聪明不起来!我宁可去死,宁可去死,总比——”

“你,卡尔,别这样粗野!瞧,你过去曾要我给你一个吻儿——可还记得么?”

“记得。”

“好吧。就现在,但愿你勇敢起来——瞧,往后你只想到我的坏处。我可不愿意你这样;我高兴与你好聚好散。如果你能勇敢起来的话,我今天就给你一个吻儿。好吗?”

他听了只是连连颔首,一筹莫展地望着她。她便更加走近了他,吻他一下,他却毫无声息,也不贪婪,接受了她的吻儿。同时,她又拿起了他的手,轻轻地握了一握,然后穿过大门,进入过道疾步而去。

卡尔·鲍埃尔听见她咚咚的脚步声在过道里逐渐消失;他听见她离开了屋子,踩过屋前的石阶,走到大街上。他听着,可是,他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他回想到那个隆冬的夜晚,一位金发的年轻姑娘,在小巷里赏了他一记耳光,又回想到那个早春的黄昏,在一个小院入口处的阴影里,姑娘的纤手在抚摩着他的头发,这个世界令他心驰神往,这个城市的大街使他感到既陌生又美好。他又想起了日前他所演奏的那些乐曲,想起了在市郊那个新婚的夜晚,还有那些啤酒和蛋糕。他觉得,光是啤酒和蛋糕,本来是个令人可发一笑的宴会安排,可是,这时他却无法想像下去了,因为,不错,他已失去了他的情人,他受到了欺骗,被人遗弃。当然,她给了他一个吻——一个吻……哦,蒂恩妮!

这时,他疲惫不堪,来到了院子里,在一只乱放着的空箱子上坐了下来。他头顶上一方小小的天空,先是红彤彤的,后来是银白的一片,最后全都消失了,看去黑沉沉的,又过了几个小时,竟射来一道月光,卡尔·鲍埃尔依旧坐在箱子上,他那缩短了的身影,黑幽幽地扭曲地躺在前面不平整的石板地上。

年轻的卡尔,用稍纵即逝和偶尔为之的旁观者的目光投向那恋爱的王国,可是,这目光留给他的,乃是毫无安慰和情爱的生活,显得一片哀伤,毫无价值。因此,他目前生活在空虚而忧郁的日子里,而对日常生活中的事务和义务,他置若罔闻,本人好像已不属于这个范畴的人物。他的希腊语教师,把劳而无功的告诫白白浪费在他这个怠慢的梦魂者身上;哪怕忠诚的巴勃脱,拿来可口的食品对他也起不了作用;她苦口婆心的劝说也等于白费口舌。

倒是校长一番异乎寻常的严厉训斥,再加一次羞人的禁闭惩罚,倒显得大有用处,促使这放荡不羁的青年重新在工作和理智上纳入了正轨。他省悟到,如果再这样愚蠢和叫人讨厌,怕这最后一个学年也有留级的可能,于是,他便趁这白天变得越来越长的黄昏,埋首苦读,直念得头晕目眩为止。这便是他恢复原状的开始。

有时候,他还到蒂恩妮居住的萨尔茨大街去走走,却不了解,为什么他竟一次也没遇见过她。这原来是有它一定的原因的。那姑娘与卡尔最后一次谈话后不久,便动身回到了自己的家乡,筹备她的嫁妆去了。他认为,她呆在家乡,有意避开他。有关她的情况,他也不打听不问讯,连巴勃脱那儿也是如此。每回白跑后,他回到家中不是发怒,就是悲伤,他态度变得十分粗野,疯狂地拉着提琴,否则就双目发愣,久久地透过窗户眺望着鳞次栉比的屋顶。

他就这样把日子一天天地打发过去,有时巴勃脱也来陪伴他。只要她注意到,他过得不很舒坦,就往往到了黄昏便拾级登楼而来,举手叩响了他的房门。过后,虽然她不让他知道,她已了解他的痛苦根源,她却依旧有耐心地坐在他的身旁,循循善诱地对他规劝。她并不提及蒂恩妮,然而,她却给他侃了许多诙谐可笑的趣闻轶事,也给他带来半瓶果子酒或者葡萄酒什么的,又要求他和着提琴唱歌,或者朗诵一首诗歌。夜晚的时间就这样平平淡淡地流逝而去,如果时间已晚,而巴勃脱却又来了,卡尔便更加安静,睡觉也不做恶梦。当老姑娘每次告别时,为了有这愉快的夜晚她还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