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阿吉翁(第8/13页)

两位老人和他们这位不寻常的客人交谈着,他们最终客气地提出一个很想了解的问题,这位异国客人来到这个国家是做什么事的,这使他感到很窘,不知该作何回答,便尽量把话题岔开。他曾经总是在想,他一旦能熟练地掌握印地语,也许就不会胆怯了。但是今天他越来越清楚地感悟到,越是深入地了解这一棕色皮肤的民族,就越是没有权利和兴趣粗暴地干涉这个民族的生活。

雨点逐渐小了下来,雨水在肥沃的红土地上流淌成无数条小溪,顺着山间的小路流下去。太阳光穿过潮湿的棕榈树树干,宽大的芭蕉叶被太阳光照得让人眼花。当传教士正要向主人致谢告别时,一个人影投到地上,小屋里一下子暗了下来。他转过身来一看,只见一个身影悄然无息地赤脚走了进来。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或姑娘,姑娘被客人看得有些害羞,急忙走到炉灶后面的男孩身边。“快向先生问好!”父亲对她说。姑娘胆怯地向前挪了两步,把双手合在胸前,向客人鞠了好几个躬,在她厚实乌黑的头发里还有雨珠在闪光。这位英国人友好而又拘束地伸出手来,摸了摸姑娘的头,并也向她表示问好。当他的手指触摸到那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头发时,姑娘扬起妩媚的双眼,友好地微笑着看了看他。她脖子里围着一条珊瑚项链,一只脚的脚脖上戴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姑娘的全身只是在胸脯下围着一条栗色的裙子,其他什么都没有。这美丽的姑娘就这样站在这位吃惊的陌生人的面前;阳光温柔地映照着她的头发,照着她那裸露的棕色肩膀,富有活力的嘴里的牙齿在闪闪发光。罗伯特·阿吉翁入迷地打量着她,他想从她那宁静而温柔的眼睛深处看出些什么来,但他很快就胆怯了,她那潮湿的头发里散发出的香味,还有她那裸露的双肩和胸脯,都让他心跳,他不得不避开那天真无邪的目光,垂下眼睛。罗伯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钢制剪刀,这是他用来修剪指甲和胡子的,有时也用来收集植物标本。他把这把小剪刀送给美丽的姑娘,他知道,这是一件十分珍贵的纪念品。姑娘既害羞又吃惊地接过礼物,但她的心沉浸在无限的幸福之中,与此同时,姑娘的父母说着感谢的话感激这位慷慨的先生。先生告别后走出了小屋,姑娘紧随在他的身后。他们来到了屋檐下,姑娘抓住他的左手,吻了吻。这花儿般的嘴唇,这温暖而充满深情的一吻,让这个男人心跳加快。此刻他多么想吻一吻她的嘴唇,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的双眼,问道:“你多大了?”

“我不知道。”她答道。

“那你叫什么名字?”

“奈莎。”

“再见,奈莎,不要忘了我!”

“奈莎不会忘记先生的。”

他离开山间小屋,寻找着回去的路。脑子里在想着什么。当他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他一踏进房间,这才发觉今天的远足没有带回一只蝴蝶、一只甲壳虫,也未带回一片叶子、一朵花。他坐在那张摇晃的小桌子旁,就着那盏小小的煤油灯,试着读《圣经》,此时,他觉得,他的住处,加上那些懒散的仆人和冷若冰霜的布拉德利的这间单调的单身汉的住房,还从没像这个晚上这样阴森和让他绝望。

思绪万千,思考良久,尽管蚊子在嗡嗡地乱哼哼,但他还是进入梦乡,做了一个怪诞的梦。

他在晨曦刚露的棕榈树林中散步,阳光穿过树叶洒落在红色的土地上;鹦鹉在高处叫着,猴子们在参天大树上肆无忌惮地窜上窜下,小鸟们展示着宝石般迷人的光彩,各式各样的昆虫的鸣叫声,它们的色彩以及形态各异的动作是那样的富有情趣。传教士欣赏着美景,感到很幸福。一只小猴像在树枝上走“钢丝”,他与这小猴打招呼,这机灵的猴子听话地跳到地上,像个仆人似的做出顺从的样子站在他的面前。在这个幸福的地方,阿吉翁觉得自己应是可以指挥一切的主宰。随即,他把小鸟和蝴蝶召集到自己的身边,鸟儿和蝴蝶即刻成群结队地飞来,他又是招手致意,又是点头打招呼,他用目光或者大声叫唤着发出命令,所有美丽的小动物们,听话地在金色的天空中排成漂亮而轻盈的圆圈和节日般的游行队伍,鸟儿们欢乐地发出不同的啾啾声,混合成一首动听的大合唱;它们互相寻找着、躲避着、追逐着、捕捉着,在空中画着庄严的圆圈和滑稽可笑的螺旋形。这是一场美妙无比的芭蕾舞和交响乐,一个新发现的天堂,梦中人在这个他主宰的他拥有的魔力世界里流连忘返,但喜悦中带着苦涩,因为所有的幸福必然蕴含着些许担心和认识,这是一种毫无道理的暂时的预兆,就像一个虔诚的传教士每当对性发生兴趣时,就得提醒自己注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