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波西娅·凯恩(第13/43页)

真是个美好的想法。

“波西娅·凯恩,”我对自己说,想象着这些音节的颤动飘散在夜色之中,“波西娅·凯恩。波西娅·凯恩。你是怎么了呀,波西娅·凯恩?”

我闭上双眼,试着忘却全世界。

我的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一条骑着自行车的鱼。

那条鱼正唱着一首歌,歌里说着她有多爱骑她的自行车,我却弄不明白她怎么才能用一条尾巴踩动两块踏板,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酒还是没有醒。

我感觉天旋地转。

胆汁几乎涌上我的喉咙,仿佛一条可怕的酸涩的舌头,一路舔舐着退下去,带来一阵灼痛。

“去死吧,葛洛莉亚·斯坦能。”我说道,尽管我并不太清楚为什么。

4

“波西娅?”我听见有人喊,“波西娅?你在后门廊上干什么?”

我睁开一只眼睛,瞥见我膀大腰圆的母亲穿着一件粉色的浴袍,她的呼吸清晰可见;她那短短的灰色头发——她自己给自己剪的——在头上翘起一丛丛乱蓬蓬的三角形,让她的脑袋看起来像是一朵害了病的奇怪的花。

“今天早上我出来倒垃圾,结果我发现了什么?你。真开心!真开心!我能亲你一下吗?我能抱你吗?真的是你吗?我现在是在做梦吗?”

她并不等我回答。

我脸上的每一寸都被吻遍了。

就像被一只章鱼缠上似的,她的嘴仿佛许许多多条触手,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同时把我吸住。

又或许,被一头河马舔上一遍就是这种感觉。

她把庞大的身躯压到我的身上。我摸到她穿旧的毛巾布浴袍,被粗糙的表面扎得生疼,于是便提醒自己要给她买一件新的,虽然我知道她是不会穿的,而且多半还有十几件崭新的没穿过的备用浴袍塞在衣柜里的某个地方。

“我喘不过气了,妈妈。”

“你喝酒了吗,波西娅?你浑身酒气。真臭,真臭。”

“我现在就能喝下一杯血腥玛丽(58)。”我回答,一边思索着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有回家。

母亲的口无遮拦。

她那像镜子一样诚实的嗜好。

她时不时孩童般的骇人举止。

她让人恼火、难堪和消沉的习性,仿佛一名天生的女祭司,只要在我能听见的地方,便会高声宣布我的厄运。

一切都像锤子击中拇指一般直截了当。

“肯呢?”她问。

我听了一会儿卡斯伯特大道上的车水马龙,然后说:“肯死了。被他自己的手枪打死了。柯尔特点四五。他们推断凶手是个胡乱闯进来的人,入室盗窃不幸演变成了枪杀。不过肯有许多尽人皆知的仇家。在坦帕(59)甚至还上了五点档的新闻。可他们没搞清楚真相,还差得远呢。警探们说他们能用那张血迹斑斑的墙纸来做罗夏克测验(60),说完就像鬣狗似的狞笑不止,我觉得这样真是麻木不仁,虽然他们说得完全正确。不管怎么样——再见,肯。很高兴认识你。做一个像你这样的人真是糟透了。”

母亲夸张地吸进一大口气:“这简直太可怕了。波西娅!太吓人了!‘落下了’测验(612)是什么?我真为你难过。肯真的死了吗?还是你在开玩笑?我从来都分不清。为什么你不早点儿告诉我?我完全糊涂了。”

“我不想让你担心,妈妈。肯被人谋杀,十有八九是最好的结果。”我回答,心想既然现在酒已经醒了,我就真的不应该再像这样说话了。可我似乎没法让自己停下来。“我厌倦他了。他连硬都硬不起来了。我想把他当废品丢掉已经一年多了。我们的性生活在那之前很久就寿终正寝了。”

“波西娅!”

“你为什么要叫我波西娅呢?《威尼斯商人》(62)你连听也没听说过,更别说读过了。”

“肯真的中枪了吗?他没事吧?你是在开玩笑,对吗?”

“哈哈!对。他没中枪。他其实没死。不过他也肯定不会没事。他是没事的反义词。而且——”

“你都让我头疼了!一会儿你告诉我肯被人谋杀了,一会儿又问你的名字——而且我都有好多年没见过你了。你就这么出现了然后——”

“专注点儿,妈妈。一件事一件事地来。其他的先别管,集中精神。你为什么要叫我波西娅?”

她闭上眼睛,使劲地摇头,直摇得脸颊像两个经历过小规模地震的红色果冻模具一样起伏晃荡。随后她抬头望着门廊的天花板:“我猜你爸爸喜欢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