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波西娅·凯恩(第31/43页)

我很想指正她,她的孩子刚刚因为自己的表演受到了全场起立鼓掌欢呼,就在这里,奥克林的庄园酒吧。这里的人看上去对汤米欣赏得不得了。可是,我什么都没说。因为经验告诉我,在一个女人说起她的孩子的时候,千万不要反驳她的意见。女人一旦生了孩子,就会失去客观。

在孩子的事情上,和一个母亲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尤其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这所学校还可以,但我的意思是,这里不是法登菲尔德。”丹妮埃尔说,她指的是哈登菲尔德,这一片最富裕的一个镇——那个无论我们有多努力,都永远无法赶超的小镇,那个永远都会证明在美国金钱和关系才是硬道理的小镇。

“该死的法登菲尔德,”我回答,“你想让你的孩子长成一个目中无人、高人一等的人吗?”

“波西娅!”丹妮埃尔边说,边用眼神和脑袋示意我她儿子在这里。“哟!”

“对不起。我不太习惯周围有小孩子。”

汤米正在画的东西,看上去像是枪炮与玫瑰乐队《毁灭的欲望》(108)专辑的封面——一个用乐团成员的骷髅头装饰的十字架。

丹妮埃尔五岁的孩子连这张唱片都知道,她却还要担心我在他面前说脏话。你要知道,这张专辑内页的插图是一个遭人强奸、被丢在小巷子里等死的女人。她内裤褪到了脚踝上。而且,这张专辑里很多歌都把骂人的脏话演绎到了极致。

“你想要孩子吗?”她问。

“不想。”

“哦!”丹妮埃尔用一种惊讶的口吻回答,努力掩饰她的失望。又或许是反对吧。

我没有细说自己不想要孩子的众多理由。我清楚,今晚讨论孩子的问题不会为我赢来任何好处。

每当有人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时,我都会想起菲利普·拉金(109)的一句诗“愿此成诵”。我的母亲毁了我的人生,而我不想我的下一代跟我有一样的遭遇。想想看,要是我和厌恶女人的色情片大王肯生了孩子,那将是何等光景?届时卡丽熙和她的同伴们会伤害的就远不只是我的自尊了。但我也不希望像丹妮埃尔一样,仅仅是为了——或者说是依靠——她的孩子而活着。我希望我的人生能有意义。而且我也见过许多女人,在感觉自己对世界似乎不再有作用的时候,就把生孩子当成一种作贡献的方式。她们大学时代的梦想和希望被世界碾碎,于是她们退回传统的母亲角色。在这个角色里,她们只要把一个男人的精子装进自己的身体,然后容许它生长发育,就会受到表扬。说真的,她们变成了牲畜,真的。她们繁衍了后代这个简单的事实,让她们为社会所接受。一个女人可以是全世界最不合格的母亲,但假如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一个婴儿,那么每个人都会用通常只留给圣人和神明的那种钦佩之情对她微笑。她再也不仅仅是某个女人而已了,而是一个生命的创造者,一位圣母玛利亚。他们就是这样哄骗我们女人去承受分娩的痛苦,以及为此牺牲的一切。只要生个孩子,大家就会为你办晚会,给你买礼物,而且体谅你。你会拥有一种归属感和成就感,只因为你成功地做了爱。又有谁能拒绝这个呢?

我想我能。

我自己的母亲和一个陌生人上了床,然后生下了我,我确信在这个过程中,旁人也都对她表示过祝贺,可她是个有罪的、恶劣的母亲,如今我还必须在这辈子剩下的日子里照顾她,不然就得忍受极大的内疚。成为母亲绝对不能担保你永远幸福。这是肯定的。然而哪有人敢公然说出这个事实呢?即使是我也没有勇气这么做。

“波西娅?”丹妮埃尔叫我,“你发什么呆呢?”

我摇摇头,眨了几下眼睛:“肯定是因为喝了啤酒。”

丹妮埃尔看了看我那瓶满满的啤酒,扬起了眉毛:“你想到我家里去吗?只要我回家给小乔恩·邦·乔维盖好被子,我们就能谈弗农老师的事了。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对吗?我之前没提是因为——”她用手捂住嘴巴低声说,“这可不是能讲给孩子听的事情。”

我点点头,又一次想到汤米真是个古怪的小男孩。我是说,他能在陌生人面前站起身来像明星一样表演,却在吃饭的时候一言不发。现在想来,他甚至什么都没吃,只是在给空白的笔记本涂色。

“好啊。”我回答。

我非常疲惫,也看得出来丹妮埃尔和我几乎没有话题和共同点,但我想知道弗农老师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