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查克·巴斯(第43/50页)

“换作是你要怎么选呢?”她不停地问我,“除了选出价最高的那个人之外?”竞价已经上升到六位数了。

我告诉她应该选她觉得最容易相处的那个编辑,因为这笔买卖已经能让她拿到比我教书的年薪多四倍还不止的钱了。

一切都美妙得让人难以置信,但或许事情真的就是这么简单。说到底,对于出版界我知之甚少。然而,我心里的某个地方还是在等着那个隐藏的圈套,尽管我没有对波西娅提起过。她完全兴奋极了,而我不想做任何事情来破坏她的这个瞬间。

实际上她选了出价第二高的那个,因为那个编辑似乎“更理解这本书”,我并不太确定我是不是能理解这句话。我们雇了利萨(警察乔恩也在,因为他们现在住在一起了)来临时照看一下汤米,出门去费城吃晚餐庆祝。

波西娅一直说着:“我知道弗农老师会读到这本书的,我就是知道。”这让我很紧张,因为谁知道弗农老师是不是还活着?而且我们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他不想再和我们有联系,更别说是去读一本从前的学生写的书了。

我琢磨着波西娅是不是会上电视谈话节目、电台节目,会不会有人把她的书改编成电影。我内心深处有点儿担心:一旦她出了名,可能就会对我失去兴趣。但我尽力消灭这个念头,只是单纯地为我的妻子高兴。

接下来的六个月里,波西娅去了好几次纽约城,每次她都需要买一件新的名牌衣服、高跟鞋、一只手袋,外加让人帮她做头发和指甲。虽然我很乐意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更不用说她打扮完之后看起来美得不可方物——但我也羞愧于我不能像她的第一个丈夫那样,给她提供这些东西当中的任何一件。

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儿无关紧要。

波西娅和她的经纪人、编辑,还有她出版社里的许多人共进午餐,由他们付餐费,有几次他们甚至出钱让她在酒店里过夜。对此,我这个天主教小学的老师有点儿大惑不解。

每一次,波西娅回来的时候都容光焕发,极力夸赞她的编辑南希有多聪明、多时髦,她的经纪人有多了解她的书,而且一旦她可以写下一本书,他就想要代理。她又一次开始一个人在书房里度过所有的时间,而我则渐渐能够想象出来,在接下来大概十年的时间里,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模样。

大多数的晚餐只有我和汤米两个人吃,而波西娅则在工作。有时候一天12个小时,写新书,编辑《爱有失落时》,打理她的新网站,在社交媒体网站上没完没了地跟其他作家和读者闲聊。而当我们确实在一起的时候,她就一遍又一遍地问我觉得弗农老师会不会读她的小说,一直到我告诉她真的不能再这么问下去她方才作罢。

然而我必须承认,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像波西娅在等待自己的书出版的时候那样充满快乐和希望。她的欣喜若狂和我记忆中的第一针海洛因不相上下。我对这件事情的担忧比我流露出来的要多。根据我的经验,这样的高潮总是伴随着更加难受的低谷。我心里的昔日瘾君子在等待着乐极生悲,同时我体内那个本分的丈夫则尽力挂着微笑,表达支持。

波西娅的书被设计成了荧光绿的封面,书送来时我假装喜欢这个封面,因为出版社没说可以把它换掉。她的经纪人说鲜亮的颜色会“在书架上冒出来”,但波西娅却很不喜欢,而且坚持说这封面影响销量。她竭尽所能在给编辑的电邮里装出热情的样子,并且设法保持积极的态度。

紧接着,波西娅的出版商提前寄送给作家们的赠阅本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得到任何作家的回复。他们本来想引用几句赞许充当小说的宣传语的。波西娅的经纪人安慰她说,第一次出书的作者很难得到同行作者的“吹捧”的。可是,波西娅轻易就找到了好几百本第一次出版的小说,上面满是更有声望的作家们的奉承话。

距离波西娅的小说出版还有六个星期的时候,有关它的评价已经以某种名叫科克斯书评(51)的形式正式现身了。尽管经纪人给波西娅打了电话,说科克斯是出了名的尖刻,还安慰她说一篇负面的评论对一本出版物的长久的销售来说也说明不了,可她读到的时候还是哭了。这让我很想找到那个不知名的评论作者,把他揍得鼻青脸肿。让我生气的与其说是那个评论家写了些什么,倒不如说是他那种盛气凌人的语调——他把波西娅的处女作贬作“对一位死板老套的老师和他最惹人讨厌的学生之间,一段令人无比作呕(而且也极不可能发生)的友谊的无比煽情的审视”。我还以为给书写评论的人会有本事写出更好一点儿的东西呢。我很好奇为什么没有人给评论写评论?一个评论家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地贬低一位艺术家最大的努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