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波西娅·凯恩(第17/43页)

“别急着下结论,波西娅!家人永远是家人。”

“肯出现之前我们俩就相依为命。如今我们也可以的,总会有办法的。我要重新开始。我现在有点儿痛苦。我的心碎了。虽然这话听上去就像高中生说出来的。我应该提醒你我一直在酗酒,而且一时半刻也不打算戒掉。”

“你的房间我没碰过,那是你的地方。无糖可乐也是,青柠檬味的,喝那个吧!那是给你准备的。只要你别碰屋子里的其他东西,好吗?一切都会好的。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位置,万事万物,就连你也一样。餐厅的墙壁上,还有楼上你的卧室里,那里永远都会是你的地方。有你在家里真好!”

“我不能再过回这种日子。”我对着天花板说。

“你想再来一罐青柠檬味的无糖可乐吗?”

“为什么不呢?”

母亲一摇一摆地绕过她的《国家地理》杂志山,带回一罐全新的青柠檬味无糖可乐。我把我原先的那罐递给她,罐里还是满的。

“这罐新的冰多了。”她说。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

确实更冰一点儿。

我环顾整间屋子,望着各式各样收集起来垒得老高的废品,还有许许多多成团的积灰。随后深深地凝视着母亲那病态的、善意的、苍白无神的双眼,她是唯一一个将永远无条件爱我的人,或许是因为她压根儿就是个疯子。

但她确实爱我。

这是我唯一确信无疑的事实。

如果我开口的话,接下来的六个月,她会每隔十分钟就给我拿一罐新的青柠檬无糖可乐——见鬼,是接下来的六年,就算是睡觉,一次也不会超过九分钟——而且她这么做的时候,内心会充溢着无限的喜悦。她觉得她把我想要的东西给了我,这让她完全心满意足。

我用双臂搂住母亲,把脸埋进她丰满的肩膀上,感觉她宽大的文胸肩带勒进了我的下巴。

“波西娅——你为什么这么用力地抱我?”她问道。

“不为什么。”

“我喜欢拥抱!”

“我知道,妈妈。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但是我他妈的毁了自己的人生。”

“请不要在我爸爸的屋子里说亵渎神明的脏话,波西娅。我可不是这样教你的。你外公不准任何人在这间屋子里说不敬的话,我也不准。”

“你确实不是这样教育我的。”我抽噎起来,“是真的。”

母亲摩挲着我的后背,又给了我一罐青柠檬味的无糖可乐,而我只是在她的肩头一边哭泣,一边纳闷我的手臂怎么无法将她完全环住。在她那宽得吓人的文胸肩带上,我的两根中指之间,间隔究竟有几英寸。

我猜是五英寸,然后——默默地——我告诉自己不要哭了。

“我能带你去吃早饭吗?”我问。

“你为什么哭啊,波西娅?”

“我们去饭店里吃早饭吧。”

“现在吗?”

“对。就现在。”

“我这样去行吗?我们要去哪里?哪家饭店?里面有什么人?我们又怎么能知道呢?现在去安全吗?说不定我们应该等那里人少一些再去。我不知道,波西娅。我就是不知道啊。”

她穿着每天都会穿的粉红色运动服,棕色的污迹像一块块陆地,漂浮在破旧的廉价棉布织成的浅色大海上。她的卧室里至少堆着50套不同的粉色运动服,每当她鼓起足够的勇气搭公交车去沃尔玛,发现有不到9.99美元的特价粉色运动服,就会买下来,她最多就付这点儿钱。所有额外的粉色运动服都还贴着标价签,因为她一遍又一遍地穿着那该死的同一套,而且希望万一她经济拮据的时候,还可以选择把这些多余的运动服退回去换钱。她还有克林顿政府时期(67)的粉色运动服收据,而且没错,她整个人连同这整座房子都恶臭熏天。

母亲每星期到马路对面的Acme去一次,每个星期二晚上的9点43分,因为这个时候停车场里的车最少。她着了魔似的透过客厅的窗户清点车子的数量,还记了一张表格。到现在为止,星期二晚上9点43分作为最佳购物时机已经有些日子了,除非我们上次通过电话之后又变了。她总是孜孜不倦地报告Acme停车场里车子的数量,不管我问还是不问,而我从来不问。她有过去好几十年的记录。这种数据没有市场真是可惜,如果有,她会是食品店停车数统计领域的比尔·盖茨。

“要是你真的爱我,”我说,先发制人,对她的阿喀琉斯之踵(68)发起攻势,“你就会和我一起去这条街上的水晶湖饭店吃早餐。说不定我们可以吃华夫饼。你真该去走走。我得多带你到外面去。你看上去脸色有点儿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