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波西娅·凯恩(第18/43页)

“去走走!大白天的!他们会看见我的!他们现在有装着摄像头的小飞机了。无人机,那个叫!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无人机还能把人打死呢!世界上随便哪儿都能打!”

“政府没有监视你,妈妈。他们才懒得管你呢,相信我。美国政府只关心有钱人!据我所知,你又没在法登菲尔德(69)住过!”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母亲用右手掌上松软的皮肉轻轻拍着她的额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没给奥巴马投票,也不是因为他是黑人。但是他们有记录的!这下我们有个黑人总统了——现如今要相信什么都很难。”

“你已经30年没给任何人投过票了,不管白人还是黑人。”

“那他们会因为我不爱国把我枪毙的!”

“听着,妈妈。”我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直到我们四目相交,“我保证,你和我去饭馆吃早饭是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我们可以在这里吃!”

“我们可以平平安安地离开家。我发誓。你为我做这一件事,我起码一个星期什么东西也不扔出去。你可以整整七天高枕无忧,而且一个星期很长。等到一个星期过完的时候,说不定我对打扫房子就没兴趣了。我什么也不碰,说话算话。”

“这是我的房子!我爸爸把它给了我!”

“妈妈,专注点儿。去饭店。吃。早。饭。”我说着,用手掌当刀,把那些句号劈进我们之间的空气里。回想起过去的七年,肯和我是如何付清了她的税款和债务,就为了让她能留下这个堪称奇观的小垃圾窝。实际上我们把未来几年的全部费用也都预先付了——税金、有线电视、水费、电费……所有的一切。花的钱比肯每月用来买雪茄和威士忌的要少。

“我不知道。”她说,但她点头的样子让我明白她同意了。

在她把除了眼睛之外的一切统统裹进一条粉红色围巾,把脸遮得能让要求最严格、性别歧视最严重的塔利班成员都满意之后,我们手拉着手走到街上,就像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一样,只不过现在,是母亲等在街角,注视着我的双眼,等着我准许她穿过马路。每当有车辆呼啸经过就畏缩不前,还求我不要放开她的手。

她从头到尾都在颤抖。

像狂风中的树叶一样颤抖。

“我就等在外面行吗?”我们走到水晶湖饭店的时候她问道,“我可以就待在这里,一直到你吃完为止,好吗?我会很乖的。”

“不行。”我回答,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拽了进去。

这里看起来和南泽西(70)的每家饭店一样——雅座,吧台带着永远固定在地面上的吧凳,老年人慢悠悠地啜着咖啡,胖子享用满满一大份能让人发心脏病的油腻美餐,小孩坐在桌面一头的高椅上,独坐的男人翻着老派的报纸。

换句话说,这里就是家。

我们不用等位,却坐到了里间。

“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这样。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母亲说了好几十遍。围巾仍旧盖着她的前额和下巴,让她看上去像一个胖忍者和一只受了伤、没耳朵的复活节兔子的结合体,不过她露出了鼻子和嘴巴。更准确地说,她看上去像个无家可归的人,一个为了她自身的安全,应该被人从街上抓走关起来的人。“我觉得这样不好玩,”她说,“一点儿也不好玩!”

“你这么做是因为你爱我,相亲相爱的妈妈和女儿会时不时到外面吃早饭的。在南泽西,她们去小饭店里吃,这才叫正常。实际上奥巴马还通过了一项法令,说母亲每个月必须和女儿在外面的餐馆吃两次早餐,不然她们就会被罚很多钱,还会有人来帮她们收拾房子。国会正在考虑用无人机来执行这条法律,还有——”

“别逗我了!我讨厌这样!要罚多少钱?我会付的。只要无人机别来!”

“妈妈,我对上帝发誓,如果你再多抱怨一句,我今天就把房子打扫干净。”

“不!不!不!不!不!不!”她大声尖叫,引得众人转头张望。

我把她逼得太紧了。

是的,我记得你,老朋友,内疚先生。

“嘘,妈妈。放松点儿。对不起!”

“我不要——”

“来点儿咖啡吗?”一个女人说道。

“好的,我们都要。”我回答,因为母亲正盯着她的大腿,假装自己是隐形人,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经常这么做。我细细端详了女服务员的脸蛋和染红的头发,然后问:“嘿,你不是丹妮埃尔·巴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