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内特·弗农(第24/44页)

“我只是缺了最近刚刚找到的动机而已。我很快就会死的,不用你担心!不管你帮我还是不帮!”

“我想激励你重回课堂。”

“绝对不会发生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我受够了。”

她不服气地摇着头,哭得也更无顾忌了,像是已经不在乎自己在哭了:“会发生的。”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呢?”我问她,我笑着,因为她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

“因为我了解你。而你已经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我站起来,拄着拐杖走到露台上,任凭清冷的空气刺痛我的皮肤。波西娅跟了出来,站在我身边。“我向你保证,凯恩女士。你不了解我。在这一点上请相信我。学生永远不会真正了解他们的老师。这一切都有点儿作秀的成分,你很熟悉我20多年前为了一份工资,医疗保险,还有一点儿微薄的养老金而表演出来的样子。我再也不演那个角色了。那张规定要戴的面具,我很多年前就扔掉了。”

“你的母亲相信你,她看到了我所看到的东西。”

“我妈妈是疯癫到家了。比我还严重,她爱着一个虚构的父亲一样的人物,住在宇宙尽头的某个地方,坐在仙境之中的黄金宝座上。她幻听,有幻觉。过去的四十来年多半她本应该住到精神病院里去。”

“你当真想自己一个人被丢在这树林里,喝酒把自己喝死吗?你真的想要那样吗?”此刻她脸庞的色彩宛如一只熟透了的泽西番茄,“如果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就想一个人待着,好结果自己的性命,我现在就走。但你得有胆量公开承认,而且目光坚定。我要听见你说出来,请不要把你的视线移开。”

我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她的眼睛这会儿相当红,而且还泪汪汪的。“很抱歉让你失望了,凯恩女士,可是没错,我想要去死。我再也没法回答那个最根本的问题,更别提去激励像你这样的人了。我所能给出来的我已经全给了,而这并没有让我活得很好。我活够了,所以毫无疑问我教书也教够了。如果你不愿意帮我自杀,那我建议你还是走吧,去把你的时间花在更有成效的事情上。要是往窗外扔纸飞机会让你怀念青春岁月的话,就去扔吧,不过那些都只是骗人的。真的,我很抱歉。”

现在波西娅哭得更厉害了,像兔子一样缩着鼻子,尽管她一直抬着下巴,牙关紧咬。

“好吧。”她走进屋里,收拾好行李,接着快步走出了前门。

我必须承认,她没有再做抵抗就走了,让我相当震惊。我还以为她在虚张声势,直到听见她租来的那辆车的发动机响了起来。

我迅速拄着手杖走到露台边缘,望着她经过我那辆撞毁的卡车,离开我的车道。

她踩下油门,向下驶去,伴着后轮在车后卷起的积雪和小石子,消失在了我家房子的尽头,那一行大树后面,留下我可以不受限制地自杀。

随后我再次孑然一身了,带着我的思绪和那压抑难耐沦落在冷酷无情的寂静里。

阿尔贝·加缪?我在心里唤道,不过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7

我继续自己的烟酒致死计划,一小时不到就喝下了一整瓶黑皮诺,还抽完了大半包百乐门特醇。

尽管我努力忘记波西娅·凯恩,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好奇,为了让我重回课堂她会做些什么。

我们就是柏拉图式师生版的《金玉盟》(46),她是黛博拉·蔻儿,我是加里·格兰特。她会把我带到帝国大厦的楼顶,让我从钢丝网眼铁栅栏里扔出一只纸飞机,想办法象征性地抹去生活中无数的艰难困苦吗?

那幢大楼顶上到底有没有钢丝网眼铁栅栏呢?

为什么我人在佛蒙特州,却还要去想那幢楼呢?

我想象着波西娅·凯恩安排了些什么,寻思着有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在死之前确实想要做的。我打定主意,自己真的很想学会该怎么吐烟圈,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吐过,连试都没试过,而旧时电影里的演员们这么做的时候,看起来总是那么酷。

这就是我的临终遗愿——吐烟圈。

为什么不呢?

这就像是去见某个当下最火的流行歌星,或者是去迪士尼乐园一样合乎逻辑。如果你真正分析一下临终遗愿的本质,你就会知道它多么随意武断和——我们就直说了吧——愚蠢可笑。

就好像,假如你真的有机会做成最后一件事的话就能让你对自己生存的终结少些遗憾似的。这样或许会令你深爱的人好受一点儿,于你自己的结局毫无帮助。况且我已经没有深爱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