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内特·弗农(第25/44页)

我吸了一大口手上的百乐门特醇,把双唇变成一个O形,学着我见过的黑白电影里的明星们那样,开合我的下巴,后推我的舌头,几个完美的烟圈就迸出了我的嘴。

一开始,我惊讶于自己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

接着我又有点儿失望,因为只费了那么点儿力气,看上去几乎根本不像是什么临终遗愿。

这有什么意思呢?

既然我已经决定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了,那还干坐着喝酒抽烟又有什么意思呢?

为什么要拖着呢?

我上楼走进客卧,抽出那几本出于某种我说不出来的原因而保留下来的旧相簿,端详着母亲成为修女之前的照片。那时候只有她和我,她还没有把耶稣变成她的“丈夫”。

我内心深处的某种本能感到非常遗憾,没有机会向那位老太太说声再见,但我并不想哭,或者其他类似如此哀伤的行为。

我所拥有的照片是相当典型的母子合影,大多是在生日庆祝,圣诞节和复活节晚餐,度假以及类似的场合拍下来的。我肯定一模一样的照片你们都有,只不过你们和你们自己的母亲形象,嵌进照片上我母亲和我所在的地方而已,所以我就不拿那些具体的细节来烦你们了。

我纳闷想念自己的狗胜过想念母亲是不是错了,思忖要不要把那些信从邮政信箱里取回来,随后才记起我没有能开的车——我的卡车还在车道的尽头,撞在树上——我只是一个需要拄拐杖的残疾人,即使在佛蒙特州难得平整的路面上,一次至多只能走上半英里。邮局离这儿有十二三英里。也就是说,直到死我都没法读到母亲给我的临别赠言了。

也好,我心想,因为那多半是些引人内疚的、关于我灵魂的夸夸其谈,假如我不相信她所相信的东西,最后就会下地狱。我笑了,因为我曾经下过地狱,在一条长得像鲍勃·罗斯的玩具贵宾犬的帮助下又活了过来。又或许,地狱就是在你的狗自杀之后独自活下去。

“娘炮。”波西娅这么叫我。

波西娅·凯恩哪是什么女权主义者,居然会用带有性别歧视的词。

可说不定,我在努力解决自己问题的时候确实缺乏男子气概。我感到自己的双颊开始发烫,伴着某种激素诱发的自尊和体面感,至少自杀是一种实际行动,而我什么也没做。

我在药柜里找到了一瓶几乎装满的阿司匹林,一瓶奈奎尔,一瓶过了期的扑热息痛,那是我做物理治疗的时候留下来的,一些通便剂,几片止泻药,还有一点儿美乐士(47)。

在厨房里,我把所有的药片丢进一只酒杯里,把看上去有些奇怪的绿色奈奎尔,倒在五颜六色、拳头大小的药片球上,接着从卧室里拿了一张母亲的照片和一张阿尔贝·加缪的照片。

照片上它笔挺地坐着,一只眼睛闪闪发亮,探头望着日落时分的池塘。池水被暮色照得灿烂辉煌。

母亲正在为她美味的大黄馅饼(48)做自制的饼皮,她俯身靠向一根木制的擀面杖,左脸颊上有一道面粉印,金色的头发松松地向上绾成了一个髻。

回到厨房里,我把两张照片分别放在我那杯但愿能够致命的鸡尾酒两旁。“阿尔贝·加缪,约定了就要遵守。妈妈,这是为了彻底证明你错了,你的上帝是个谎言。”

我把玻璃杯举到唇边,打算尽可能快地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吞下去,暗自希望许多药片已经溶解了,我不太确定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不知道能不能抬一次手腕,就让这半液体状的绿色混合物落进胃里,再忍住一段时间的呕吐反应,让它们留在那里——不过就在杯沿碰上我的嘴唇之前,厨房的大门砰的一声猛然打开,我失手打碎了杯子。

黏稠的液体和湿答答的药片泼到了桌上,仿佛一场小小的暗绿色海啸,卷满了药片形状的残骸。

波西娅看清了现场,仔细检查我那杯致命鸡尾酒里面的东西:“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我反问道。

“你真的要自杀?真的?”

“这一点我说得还不清楚吗?”

她大步走向我,把手举到头的后面,然后狠狠地掴了我一个耳光,让我的脑袋转了90度。

“浑蛋!”她大喊。

我用手掌摸了摸面颊:“哎哟!”

她更用力地打了我另一边的脸。

“你干什么要这样?”我嚷着,“很痛!请你别再打我了!”

“浑蛋!”她越发高声地尖叫起来,“浑蛋!浑蛋!浑蛋!浑蛋!浑蛋!浑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