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内特·弗农(第28/44页)

“你瞧着吧。”她说着,又露出了笑容。

随后她一言不发地开了很长时间,沿着路上的标志线一路向南,成了时速60到80英里的模糊车流中的一员,犹如无数滴血液,沿着遍及全国的动脉网流淌。

我们和构成我们身体的分子有什么区别吗,我思忖,还是说我们也只是分子,一同组成了一个更加庞大的,连我们自己也捉摸不透的东西?

“你在想什么,弗农老师?”她问。

“我能在车里抽烟吗?”

“不行。”

“你简直是个监狱长!”

接着我们又继续开了几个小时。

她问我想不想听音乐,想听哪种音乐。我告诉她:“古典乐,有劳了。”她搜索着,直到找到了一个正在播着柴可夫斯基《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作品第23号(53)的电台。

“这个可以吗?”她问。

“好极了。”我记得这同一首作品我听过好多次,每次阿尔贝·加缪都蜷在我的大腿上。它会用他的小尾巴,敲出那些激动人心、美妙悦耳的钢琴乐音。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音乐,路上的标志线伴着音符起舞的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我有没有可能已经自杀了,而这又会不会是某种存在主义上的炼狱呢?

马萨诸塞州平静地疾驰而过,跟着我们进入了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下了高速公路,驶入一个看起来经济状况不佳的地区。

“我们要去哪儿?”我问道。

波西娅腼腆地笑了。

然后我看见了一块马克·吐温故居(54)的指示牌,一下子便清清楚楚地知道了我们的目的地。

因为上过我的课,她一定记得我是克莱门斯先生作品的忠实拥趸。但要帮我回答那个最根本的问题,只是带我参观他在哈特福德的故居还远远不够。恐怕凯恩女士低估了她手头这项任务的难度。

“你一定知道马克·吐温是个脾气极其暴躁的人吧,”我开口说,“尤其是晚年的时候。如果你读过《44号——神秘的陌生人》(55)的话,就会发现,归根到底,吐温并不是非常乐观的人。冯内古特很喜欢吐温,他曾经企图自杀。你确定来这里是个好主意吗?”

波西娅没有理会我的意见,她驶进了停车场,换挡停车:“你的教室里从前挂过一张马克·吐温的海报,还有他说过的话:‘远离那些企图让你丧失雄心的人吧。小人经常如此,而真正的伟人会让你觉得你也可以变得伟大。’你还记得吗?”

我确实记得,但我没有承认,反而说道:“好吧,那或许你应该远离我。”

“来吧。”她边说边下了车。

我跟着她,拄着手杖来到马克·吐温的故居。砖砌的屋子,相当宽敞,非常漂亮,看上去很神秘。

波西娅买了两张参观券,我们加入到一小群人当中参观起来。导游是个急切得几乎让人受不了的年轻人——说句公道话——他对马克·吐温确实非常了解,可惜的是,他喜欢提一些诸如“假如你是马克·吐温,1885年住在这里,从这扇窗户看出去的时候,会希望见到些什么呢?”这类叫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满腔热情的导游带着我们穿过五花八门的房间,一边详细讲述马克·吐温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甚至还给我们看了他的电话,那是世界上最早的几部电话之一,他床头板上雕刻的天使,还有他建在阁楼上面的台球室,他在那里打落袋台球,一边抽着雪茄(他总是很有节制,吐温说过,“一次一支”),一边从这个高高的栖身之所向外眺望。

对于拄着手杖的我来说,要登上陡直的楼梯有一点儿困难,但观光相当愉快,我已经好几年没做过类似的事情了——要是在从前,来到马克·吐温的故居一定会让我激动万分。

马克·吐温!

美国文学之父!

我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我的学生们带到这里来。

在纪念品商店里,波西娅买了两个相同款式的白色小别针,上面有卡通版的马克·吐温侧脸画像。她把她的别针别到白色的牛仔夹克上,加在她那一大批摇滚乐团,西尔维娅·普拉斯,还有我最喜欢的库尔特·冯内古特后面。

我同意让她把马克·吐温别到我自己的外套上,就在心脏上面:“你知道吗,海明威说过‘一切美国文学都来自于——’”

“‘——马克·吐温的一本叫作《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56)的书。在它之前,或在它之后,都不曾有过能与之媲美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