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内特·弗农(第34/44页)

“这么说你读过他的作品?”

“我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读了加缪所有的作品——不只是他的小说,还有他的散文和剧本。”

“大学里的老师布置加缪的作业给你的?”

“其实我没学到什么就从大学退学了。我的学业奖学金要求我保持一定的平均绩点,这种压力让我崩溃了。情况就是这样。这是事实。我没有高等教育文凭。”

“很遗憾。”我说,因为她显然有点儿尴尬,而我不知道这会儿还能给她些什么。

“我当女招待的时候读了加缪。主要就是因为这位法国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我的高中英语老师非常推崇的,而我读过之后更加仰慕这位老师。他在最后一天上学的时候给了我们一些卡片——”

“好了,好了,拍马屁的玩笑话就别再说了。我连衣服都还没穿呢,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不能先让我把早饭消化了吗?”

“我会重新让你变得完整的,弗农老师,”她说,带着一种危险的专注神情直盯着我的眼睛,“我向你发誓,我不会失败的。”

我朝着前额深深地向上吹出一口气,把目光转向公园里光秃秃的树木,继续喝我的咖啡。

这件事对我俩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10

波西娅任由她的智能手机领着我们到处走,把我的鞋跟都走破了——尽管时不时外加几趟出租车——我们去了好几栋大楼,每次停下来她都叫我好好抬头看一看。

“为什么?”我不停地问她。

“等看完六幢之后我就告诉你!”她一直这么回答。

我不清楚纽约城的布局,我只来过一两次,而且是很多年以前,所以完全不知道我们注视过的高楼之间有什么联系。

城市的嘈杂引来高度的焦虑——每个人都带着茫然的神色快步前行,小汽车和黄色的出租车划过街道,宛如众多愤怒的鲨鱼,不受约束地吞下几英寸的沥青——这种纽约式的心境对波西娅似乎有好处。然而待在这里却让我感觉自己像是许许多多无足轻重的蚂蚁之中的一员,在城市里爬行一段时间后就会被其他同样将被遗忘的蚂蚁所代替,没完没了地不停持续。

我们仰头端详第六栋大厦的时候,凯恩女士说:“这下你弄明白了吗?”

“弄明白什么?”

“我为什么带你看了纽约城里的六栋大楼。”

“和建筑有关系吗?”

“没有。”

“某种鸟类在造得高高在上的巢穴里繁衍兴旺?”我猜想,一边用手遮住眼睛一边朝上望去,努力看向屋顶,看看那里有没有鸟巢,“我在文章中读到过说猎鹰在城市里生活得很好。”

“差得远呢。你要放弃吗?”

“是不是我放弃了,我们就不用再满城跑了?”

“我们见到的六幢高楼里有纽约城六家主要的出版社——西蒙与舒斯特、阿歇特、哈珀柯林斯、FSG、企鹅和兰登书屋(67)。”

“好吧。”我说。

“你觉得会是哪家?”

“什么会是哪家?”

波西娅调皮地笑了:“你觉得哪一家会出版我的小说?”

“你写了一部小说?”我问。

“嗯,还没有,不过我会写的。”

“在开始预测谁会出版之前,你最好把注意力集中到写作上,”我说,“把一本小说卖给一家大出版社是极其困难的。”

“你试过吗?”她问。

“嗯,没有——但是——”

“那你怎么会知道呢?”

“我想我不知道。”我看得出来这对她非常重要,而且尽管我渐渐察觉到了一种并不真实的希望,我还是不想成为那个泼波西娅冷水的人。我开始用一种在过去看来是不可想象的方式为她难过。我欣赏她的勇气和决心,即便我正眼睁睁地望着她没带降落伞就跃下了情绪的悬崖。

“那就再猜一次吧,就当是闹着玩。会是哪家呢?”她说。

“哪家出版社会出版你还没写出来的那本书?”我问道,觉得卡夫卡先生正在撰写我的人生,我一边过,他一边写,“我不知道。”

“你从前的一个学生,有朝一日或许会在纽约城里一家真正的出版社出版作品,这难道不让你激动吗?你的教诲可能会有超乎寻常的连锁反应,也许你恰恰在最需要的时候,激励了一个未来的《纽约时报》畅销书作者!”她说着,从那顶非常可爱的粉红色帽子底下抬起头来望着我,而我则忽然意识到,她涂了与帽子颜色相配的唇膏,眼线,还有一点儿腮红。她梳妆打扮,是为了和我在纽约城里四处走。和我,对波西娅·凯恩来说,我值得她今天化妆。